Luca在今天察覺到路邊的樹上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他一如既往地踩著初中買的那台腳踏車，還沒坐穩就一手握著手把，一手拿著吃到一半的吐司，沉甸甸的褐色背包掛在左邊厚實的肩膀上，雙腿開始動起來的時候活力充沛地往家裡大喊一聲「我出門了」，他迅速地瞄了一眼手錶，匆匆往學校的方向出發。

 

今天的天氣明顯轉涼了不少，沒有帶外套的習慣的Luca不禁感到一絲秋意，迎面而來的微風吹拂過臉頰，點點灑落的日光透過樹葉之間的縫隙偷溜出來，在他的純白襯衫上留下斑駁的淡黃色彩。他特地繞過了小徑把腳踏車停在一棟日式公寓前，他又低頭看了看手錶，在抬起頭的瞬間就看見了熟悉的臉。

 

「嘿，早安Shu！」一看到最親密的摯友嘴角就不禁揚起，他一手搭上對方的肩膀，默默地向自己比了個大拇指，示意Shu放心坐在他的後座，Shu只是輕笑一聲，像清脆的銀鈴劃破秋日的暮色，「我家就在學校旁邊而已啊。」他覺得Luca單純得有點可愛，可是盯著眼前這張雀躍地看著自己的臉，Shu又放下了灰色的單肩包，轉身坐上腳踏車的後座說，「出發！」Luca聞言也心滿意足地把這單詞重覆了一遍，路過的學生紛紛將目光注視在他們身上，然而兩人毫不忌諱。

 

班導在開早會的時候提醒了同學們距離期末週只剩下一個禮拜，要各位認真念書，不要下課後還到處去玩，講到這裡Luca有點心虛地望向窗外，坐在他前桌的Shu正專心致志地聽著老師的建議，Luca覺得無聊透了，就用食指玩弄眼前紫黑色的髮絲，在指間纏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對方輕輕轉頭問他期末考準備得如何，他才慌張地把手縮回去。

 

「期末考？蛤？你是說期末考嗎，Shu？」Luca抓了抓自己的額頭，想要試圖把尖銳的提問糊弄過去，跟他不一樣，Shu可是整個年級裡名列前茅的學生之一，期末考對他而言都是小菜一碟，畢竟他每天都埋首在繁複的課題之間，恐怕連半夜做的夢都是微積分，Luca裝傻扮懵的能力不是一般的高，Shu壓根看不出他是真笨還是裝的，只是悄悄說若是他願意，放學後也可以一起複習。

 

Luca對學習才沒有興趣，可是Shu最近兩個禮拜都只泡在圖書館裡頭，下課後也不跟他去擼貓，不陪他去吃街角那家小鬆餅了，這樣的狀況實在令他太鬱悶——他唯一的好友居然是個書呆子！他雖然不理解Shu對學習充滿熱誠的原因，但也尊重對方的選擇，想到Shu還要丟他孤伶伶一個人將近兩星期，他抱著玩樂的心態回應了一句好。

 

圖書館啊，Luca好像從來都沒有自主走進去過，除了要幫Shu歸還借來的參考書，還有好久以前的閱讀課以外，他幾乎跟這個地方沾不上半點關係，整天下來的課堂無非是重溫比較重要的課題，冗長又沉悶的教學令他根本聽不進去，他也不是沒有努力過，想要聽懂老師講的重點，可是連先前的基礎都沒有掌握到，要搞明白現在學的東西，分明是想一步登天，所以他乾脆就放棄了，反正也不是學會了就等於變成優等生，更何況優等生有什麼好的？他托著腮凝視著那顆黑乎乎的後腦勺，覺得Shu不懂的事情還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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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的時間轉眼即逝，因為Shu還得去一趟教職員室跟老師討論學習小組的事情，Luca只好一個人前往二樓的圖書館，也許是臨近期末的緣故，館內的人潮比他想像中的多了不少，書櫃前的幾張桌子都人頭湧湧，Luca找遍了整個圖書館才在偏僻的角落找到一個單人桌，他連忙去搬來一張椅子，然後靜靜等候Shu的到來。

 

寂靜無聲的空間讓他有點不自在，他在包裡掏出了筆盒，裡面也才放著兩枝原子筆，藍黑各一，他把兩枝筆跟直尺草率地做成了一輛小飛機，自個兒玩了起來，「咻——呯！」飛機撞上了剛拉開椅子的Shu，那人在唇邊悠悠比了一根食指，又指了指牆壁上張貼的「請保持安靜」告示，聲若細絲地「噓」了一聲。

 

位置雖然比較侷促，但Shu看起來並不在意，他反倒誇讚Luca的位置選得很好，遠離人群的地方也能更有效地學習，Luca被誇獎馬上就高興了，趕緊掃了掃椅子上的灰塵Shu坐下，像一只討摸成功的大型犬，正向著他親愛的主人擺尾。

 

Shu整理好需要用到的筆記與課本後，讓Luca開始試著做數學的練習題，雖然都是近期課堂上教過的概念，他依稀對老師的講解有大概印象，具體要他寫題實在是強人所難，他對著白紙黑字上的數字與符號陷入了沉思，他偶爾會偷偷利用眼角的餘光瞄一眼隔壁的人，Shu每次都只是默默埋頭在萬卷書海，浸淫在形形色色的練習本裡面，也從未察覺Luca的視線降落在自己身上。

 

過了差不多二十分鐘，Shu猛然在自己的世界裡清醒過來，他看了看Luca的學習進度，發現練習本上根本沒寫幾個字，他問Luca是不是遇上了困難，只要他願意出聲，Shu都很樂意幫他解答，然而Luca只是搔了搔首，說他不會的東西太多了，也不想耽誤Shu的學習，這樣一講Shu就皺起了眉頭，他側過頭盯著他唯一的好友，緩緩開了口。

 

「難道你不想成績進步嗎？呃Luca，我是說——你可以不用勉強沒關係的，我覺得你本來那樣就足夠優秀了。」似乎是顧慮到Luca的感受，他試著將語氣收斂了一點，他開始細數Luca的各項優點，很有義氣、總是帶給別人滿滿的正能量、長得高、長得帥、很討人喜歡……Luca被說得都覺得難為情了，臉上泛起淡淡的嫩紅色，他不服輸地開始誇耀Shu，說他頭腦總是很清晰、整個人看起來很乾淨、成績也很優異、待人也很溫柔。

 

Shu苦笑著說Luca明明不需要強迫自己跟他一起到圖書館的，他也可以繼續去當無憂無慮的高中生，下課後就去遊戲中心或者籃球場，揮灑最燦爛的汗水。橘色的夕陽從百葉窗簾之間滲了進來，Luca那雙淡紫色的眼眸都成了焰紅的顏色，似是晚霞在他的雙眼裡燃燒，他緊緊握著Shu的手，拋給對方一個微笑，「我只是想跟Shu待在一起。」他像個孩子般用臉蛋來回蹭著Shu的手，瞇起來的眼睛從眼角中快要擠出了蜜糖。

 

「噢……Luca。」Shu被突如其來的直球嚇得愣住，連眼睛裡的波光都在微微顫動，不好意思地嗯哼了一聲，手心緊貼Luca柔軟的肌膚，指尖上溫熱的觸感也讓他頭腦熱乎乎的，他深呼吸後與對方四目交投，接著莞爾而笑。「當然，我也希望能這樣子。」他的手順著曲線撫過了臉頰，輕輕摸了摸Luca的金黃色的髮絲。

 

Luca肆意的熾熱視線還是令他難以承受，Shu搖搖頭說既然都來了，就認真做題目吧，然後肩並肩地為他講解著數學概念，他一邊自說自話，Luca就一邊點頭，臉上卻滿是疑惑，Shu看他一副狀況外的樣子笑了笑，「拿出幹勁來吧Luca！」他又把同樣的話放慢重覆了一遍，Luca雖然還是沒完全聽懂，但至少理解一些基礎概念了，他們維持這樣的姿勢好久，好久，快要連襯衫下的體溫都能彼此感受，直到窗外的光線逐漸變得昏暗，連圖書館的管理員都來催促學生離開，兩人本來還恃著處於不起眼的角落，想要孩子氣地躲起來，然而管理員並沒有那麼好騙，在被趕走的時候Shu還不忘向那人點頭道歉。

 

從校園出來後的街道跟白天已經換了一副新景象，Luca推來了他的腳踏車，問Shu要不要陪他去吃飯，他的肚子早已咕嚕作響了，Shu面對他委屈的神情又心軟了，想要盡快回家的心被磨滅了一大截，「好好好。」他妥協後坐上了後座，Luca揚言要去吃小鬆餅，在那之前得去速食店吃新推出的漢堡，還想要買便利商品的冰淇淋，Shu只是笑著答應了他的建議，說要是Luca這次期末考的成績有進步，再去帶他吃一家自己私藏的愛店，Luca一聽雙眼就亮了起來，說這次的他一定會令人眼前一亮。

 

Shu其實也不是非得要Luca進步，可是能跟最喜歡的傢伙黏在一起，好像也沒什麼不好，「那你明天還要一起來圖書館念書嗎？」晚風格外涼快，Shu試探性地在他的耳畔詢問對方，換來的是毫無猶豫的回應，「嗯嗯，當然，要去！」Luca轉過頭來。

 

Shu在那雙洋溢笑意的眼眸裡，只發現漫天星辰與屬於他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