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北歐真的冷得不適合人類居住。

Ike數不清第幾次壓下想給自己施加保暖咒的念頭，只能把身體再往火堆的位置靠近一些。

他的家人已經沉沉睡去，在森林的保護中獲得寧靜。Ike只有這時才會承認霍格華茲的確是把他養得嬌氣了些，史萊哲林的地窖雖然陰暗，卻並不阻礙它的溫暖。

火堆霹啪作響，蟲鳴不知疲倦的吟唱，Ike數著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一、二、一、二、一二......預設的鬧鐘響起，他第一時間按掉並做賊心虛的盯著家人睡著的露營車，確認沒有人被吵醒後才默念那道咒語：「exchange.」

視覺畫面被分割的感覺無論多少次Ike都覺得他不會習慣。

一邊是白茫茫的雪，一邊是赫夫帕夫黃色為主色調的臥室。

如果這時Ike有鏡子，就會發現他的左眼隨著咒語轉變成了另一種顏色：比紫水晶更深沉、比琉璃更剔透，比紫羅蘭還要美艷。

 

是Shu的眼睛。

 

左眼的畫面移動到了書桌上，Shu的桌面是教科書式的乾淨，除了當下必要的東西外都妥善的收好放在該在的位置上，與他想到就隨手一放的書桌風格大不相同。

映入眼簾的是白紙與那雙纖細的手，Shu在紙上寫道：「看來很順利，完全沒有魔法波動痕跡！這真的太棒了！」

Shu顯然很興奮，筆跡比平時還要飄逸。

Ike忍不住勾起嘴角，他用雪地為紙，拿了備用的樹枝寫上：「不枉費我們研究那麼久，還一直帶小魚乾給洛麗絲夫人。」

 

做為一個渴望知識的史萊哲林，Ike沒少在宵禁後還溜去禁書區－－他的阿尼馬格斯形態是一隻貓，對於偷溜這種行為再方便不過。

但也僅僅是如此。

被稱為禁書有一定的原因，知識的危險程度姑且不論，被刻印了魔法的書籍大多脾氣暴躁，Ike在這方面沒討到多少便宜。

他已經嘗試馴服這本書好幾天了，沒有絲毫進展，下了昏昏倒地的書籍甚至直接裝死。

 

「Ike？你很需要那本書嗎？」

 

突然響起的聲音讓Ike差點把書丟出去，印入眼簾的修長手指還有還未卸乾淨的藥水痕跡，再往上移，是一張可稱得上精雕細琢的臉孔。

Ike眨了眨眼，認出了是經常一同學習的Shu。

霍格華茲永遠不缺喜歡冒險遊蕩的孩子，只是更多的喜歡往禁林跑，在禁書區的『老面孔』屈指可數。

碰面的多，Shu又是個友善的人，被Ike歸類在值得結交的區塊，就著幾乎每晚都會相遇的交情，很快就上升成了好朋友。

也許是看Ike被嚇到了，Shu又問了一遍：「你很需要這本書嗎？」

 

「我想是的......？」Ike遲疑的說道，這幾天他只專注的想著要如何打開它，早就忘記這本書的內容。

 

「你等我一下，也許我可以試試。」

 

「那就拜託你了。」Ike騰出空間讓對方專心開書，自己則去門口把風，確認巡邏的老師或洛麗絲夫人不會來到這個角落。

Shu的動作很快，Ike只聽到模糊的幾個低語——不是學過的任何一個咒語，聽起來更像是在哄小孩一樣的語氣。書籍蛻去了猙獰的封面，原本的華麗首頁重新舒展開來：無視雙方條件的共享魔法。

 

「給你。」Shu把書本遞給他，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手上還有來不及擦掉的『作惡』痕跡，又不好意思的對他笑笑：「給Mysta補課。」

 

「後面架子從右數來第五本書，關於記憶跟連結的，我想搞不好會有幫助。」

 

「Eyyyyy，太感謝了。」

 

「當作回禮。」Ike心懷感激的接過困擾了他將近一週的書籍，「我很好奇，你怎麼做到的？我一直嘗試打開他都沒辦法，你一來就像魔法一樣......噢，不對，這本來就是魔法。」

 

「一點小手段。」Shu對他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東方的血統模糊了年齡的界線，明明對方與他同齡，卻硬生生多出一股稚嫩感，溫和的笑容在魔杖尖端的微弱光芒下讓Ike的心柔軟得一蹋糊塗。

像北歐的陽光、森林的溪流、床上打滾的毛絨絨布偶貓。

他突然想起來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執著想開這本書了。

無視對方條件，可以交換所有感覺，幾乎沒有副作用，同時不會引起魔力波動的藥劑......

他聽見自己邀請道：「Shu，你會想一起試試看嗎？」

 

首次在麻瓜界也能成功偷渡魔法的愉悅讓兩個少年興奮得睡不著。

他們斷斷續續的寫了很多，寫到shu又換了一張紙，Ike把地面擦了又寫。

從天氣到餐點、從考試成績到朋友，從禮物到魁地奇。

「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我們竟然能做得如此成功，在每天只能研究一小時的前提下。」

「書上說。」Ike頓了一下，雪開始飄下來了，這意味著他必須得回到露營車上，「只要互相信任，對彼此敞開心扉，這個藥劑百分百成功。」

 

「那當然。」

Ike倒吸一口氣。

 

「史萊哲林的全知先生永遠值得信賴。」最後還畫了個笑臉塗鴉。

Ike把倒吸的那口氣換成嘆息。

 

「謝謝你，Shu。不過你可以不要叫我那個尷尬的綽號嗎？」

 

「Eyyyyy怎麼會？這很帥氣！」

 

「不說了！我要去睡了！」

 

「噢，Ikey，不要生氣。明天也是同個時間嗎？」

 

「好。」Ike字寫了一半，又馬上擦掉，「明天早一小時吧，我們明天會進到最北端，有機會可以看到極光。」

 

「我很期待！」Shu的字跡快飛出框線，Ike光是看著都能感受到他明顯的快樂。

 

「好夢，Shu。」

 

「好夢，Ike。」

 

他們互相關閉了通道，眼前的世界重新歸回原本的單一雪白。

Ike坐在原地，一遍又一遍回想著剛剛與shu的對話，並在腦內自動幫他配音。

Shu平時的情緒起伏不多，很少做誇張的表情，但音調卻透露了一切：高興時上揚，疲憊或難過時下沉，請求幫忙或想耍賴裝傻時則會壓得扁扁得像小鴨子。是光聽聲音就能想像畫面的聲音畫家。

雪還在往下落，火堆在無人照顧的情況下只剩零星火苗，而蟲鳴已經聽不清晰了。

他一直坐著，直到Sweet dreams的字眼被大雪徹底覆蓋。

03

 

露營車一路北上，天氣越來越寒冷，到處都是一成不變的雪和冰。

他原本看著地圖，但上面提前標註的特產和特色風景幾乎沒一個字進到他的腦海。Ike被嚴重刻扣了能量飲料，加上前一晚幾乎沒睡，在車子的搖晃中終於忍不住沉沉睡去。

「是厄里斯魔鏡。」

他跟Shu曾經誤打誤撞的找到了厄里斯魔鏡，傳說中會反應出內心渴望的魔鏡。

離藥劑製作還有好幾個禮拜前，教師們去開例會，他拉著Shu沒放過這個機會開始大方的尋找能製作藥劑的材料與空間。

一進到那個房間，看到正中央那做頂天立地的大鏡子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不用任何解讀，他就是知道。

「你怎麼知道？」

他怎麼知道？

他看見他牽著Shu的手逐漸往上撫上對方仿彿一直在微笑的唇角，鏡子裡的Shu笑了一下，笑是被搔癢的貓，轉身抱住了他。

「Ike？你還好嗎？」

鏡子裡的人像是還嫌這個畫面不夠刺激似的，他看見Shu親吻了他的鼻子，笑得像惡作劇得逞的孩子，而鏡子裡的Ike忍受不了的一把拉過人與自己貼得更緊，以一種掠奪者的姿態兇狠的吻上對方的唇。

光透過畫面彷彿都能聽到Shu被吻得喘不過氣來的悶哼。

Ike強迫自己轉頭，對上了Shu水鏡一樣透徹的雙眼。

 

Shu什麼都沒看到。

 

Shu的平靜讓他感到難堪——他對於自己對朋友抱持著這種心情感到難堪。

可是午夜夢迴時又忍不住回想。一遍又一遍。

 

「exchange.」

約定的時間到，Ike隨意找個了角落放下手中的食物就打開了通道。

Shu看起來剛睡醒，桌上還有一些沒收乾淨的文具，視野也有些模糊，但隨著第一道極光閃現而出，Ike能感覺到對方立刻就清醒了過來。

他這次忘記帶樹枝，只好在自己的腳邊寫寫畫畫。

「你趕上時間了。她才剛出來。」他畫了一個簡單的微笑。

天知道他為了找好角度跟蒐集手中這些等等要跟對方分享的東西從車上驚醒後跑了多少地方。

 

「這是我人生第二次看到極光。」興奮的笑臉。

 

「第二次？」

 

「第一次是你的眼睛，他就像書裡寫的一樣！」

 

「噢，你可真會說話。」Ike不禁紅了臉，趁對方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前趕緊轉移話題：「你喜歡極光嗎？」

 

「當然，他們很漂亮。」

 

「下次我們一起過來？」

 

「好阿。」是招牌的不知名生物比ＯＫ的手勢。

 

一時無話，Ike就這樣盡職地當個投影機，讓幾乎不出門的少年欣賞異地美景，偶爾也會特意看一下那些自己吃膩了的食物，而Shu也總會不吝嗇的分享他的感想。

 

「你們吃得是什麼？看起來好油。」

 

「鮭魚乾，事實上，我分不清他跟鮪魚罐頭的區別。」

 

這似乎戳到了Shu的笑點，顛簸的視野裡Ike看到了書桌角落的書籤。 

上面除了院徽，還有他自己的家徽，Ike不會認錯。那是他給Mysta的。

Shu自己改良過的記錄書籤能紀錄更多的訊息和書本，唯一缺點大概也只有使用稍微複雜了點。他當時對著煩惱的Mysta鬼使神差的就用『我幫你維修』為藉口用自己的書籤跟對方換。

大家都知道Shu做的東西跟他本人一樣可靠，絕對不存在壞了這件事。

明知道不道德，他還是忍不住。

忍不住偷看，忍不住去閱讀他讀過的，將對方的過往不為人知的藏進心底。

書籤還顯示著開啟狀態，Ike在裡面看到了自己前幾個月看過的書籍。

他們互相走著彼此走過的痕跡。

難以名狀的喜悅幾乎要將他吞沒，他想到這學期剛開學的時候vox問的問題。

 

「Ike，我一直想問，你看起來沒什麼野心和執念的慾望，你為什麼會在史萊哲林？」

Ike沒說話，只是看著遠處正要去上課的赫夫帕夫們，其中級長頭上的那撮黃色挑染在新生面前簡直是個絕佳領路旗。

Shu被包圍在新生的崇拜裡，溫和且親切的回答所有天馬行空的問題。

像母雞帶小雞似的。

Ike被自己的想法逗樂，極光色的瞳孔微微瞇起，映照著注意到他並很自然開心地與他打招呼的Shu。

他越過還在苦苦等待回答的Vox，平穩的聲線低了半度：「那倒也不一定。」

只是把所有的波濤洶湧都藏在血液裡，鎖在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節點，隱密的隨著正常呼吸一起心跳。

如果說在此之前他是個在轉輪盤前摸不著頭緒的待宰羔羊，現在他有了一半勝算。

04

 

Shu Yamino有個連寫在筆記本上都不被允許的秘密。

 

——起因始於該死的求知慾。

 

會來到霍格華茲是必然，藏書的豐富度和自由度都很大限度的滿足他，但會在禁書區碰到Ike Eveland則完全純屬意外。

在此之前Ike只存在於遠親Mysta的口中，史萊哲林餐桌上永遠挑不出錯誤的優雅用餐時刻，以及走廊上偶爾的擦身而過。雖然知道他們共同的興趣很多，但交流僅止於表面—－歸功於東方的矜持和北歐的距離感。

Shu Yamino並不如表面上乖巧，早在剛開學他就偷摸進了那些禁區，最後定居在禁書區—－這裡帶給他源源不斷的想法。

家族的古老咒術在警戒上起到很好的作用，赫夫帕夫的好好先生從來沒有被抓到過現行。

那天晚上Shu一如既往的閱讀完自己想看的部分後準備抓準時間晃回宿舍，卻在下個拐角碰上了與巡邏員鬥智鬥勇的Ike。

魔杖的光度為避免被發現讓他調到了最小，以致於他看到對方時只剩下一個想法：是極光。

金色與碧綠交纏，隨著心跳一起鼓動，就像他從未親眼看過的北方景致。

那些只存在於書本上的大雪、森林、篝火，乃至於冰川，全都一瞬間大肆闖進他的腦海。

Shu一直都遵守著禁忌區不成文的規矩：少管他人閒事。

那一晚，他主動拉過只有幾面之緣的Ike，安全的把人送回休息室。

並雙方交換了極為正式的自我介紹。

 

答應一起研製藥劑是第二個意外。

自從那次他拉了Ike一把後，就像拉開了什麼不知明的劇目，他們開始頻繁的在夜間見面，像那些古典小說裡違抗權威躲躲藏藏的男男女女。

一來二去很快就熟悉了，而他們的默契程度經常讓Shu也忍不住驚嘆。

他常常被評價為很友善，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Shu對此不甚在意，合得來就會來，合不來的遲早也會離去。他身邊稱得上朋友的人有很多，能拉到『好朋友』位置的卻只有Ike。Ike彷彿洞悉了一切，他剛拿起筆，Ike就知道他下一刻會寫上什麼；他看到了某則有趣的笑話剛勾起嘴角，轉頭就能看見Ike同樣露出會心的笑容。

被人徹底理解徹底掌握本是件恐怖的事情，但只要對方是Ike，Shu又覺得好像沒有什麼不行。

想到Ike最近一直在嘗試開啟的書籍，Shu一邊把心底閃過的可行方案逐一改善，一邊忍不住分神思考到底是什麼樣的理論能讓Ike執著成這樣，甚至好幾次都沒發現他經過。

 

「你變得有活力多了，兄弟。」Mysta一邊攪拌著大釜裡的回復藥劑一邊對著不知道想著什麼突然露出微笑的表親說道。

Shu很少有這麼直白把情緒表現在臉上的時候。

 

「我一直都是這樣呀。阿，Mysta，這裡只能攪拌五次......」

 

「阿！Shu，這要怎麼停下來阿！」Mysta緊張之下魔力更加失控，大釜裡的融合沒有意外的再次炸開，裡面的藥劑噴得到處都是。

 

「沒關係，我們有清理一新。」Shu安慰他，順便叫出了時鐘，「抱歉Mysta，我得去禁書區了。」

 

「我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只是去幫個忙。」Shu揮了揮手，心理只想著Ike打不開書籍氣得想給對方一發索命咒的表情，連手上沾到的藥劑都忘記要清理。

 

厄里斯魔鏡是第三個意外。

Shu一直以為這跟只是個校園傳說，畢竟待了這麼久也沒聽見過誰真的碰到過。

解讀出答案的Ike呼吸隨著時間變得有些沉重，牽著他的手微微顫抖。Shu不願去猜想朋友究竟看到了什麼，他們在尊重彼此隱私上這點一直都做得很好。

唯獨這一刻。

他真的好想透過那個還沒實驗成功的藥劑，去看看Ike眼中的世界。

Ike，你到底看到了什麼？那裡面有沒有我一個小小的影子呢？

再度轉頭看向鏡面時，裡面已經不是原本他們兩個站在原地的模樣了。

他看到了他自己，而身邊的Ike從背後伸出那雙骨感的手指緩慢的，碰觸的每個節奏都帶著依依不捨的姿態擁抱住了自己，而他本人則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回過頭去偷吻了對方毛絨絨的頭髮。

那場面溫馨得像Mysta喜歡的歡樂喜劇電影結局:歷經重重苦難的男女主角最後緊緊擁抱在一起，他們將一起牽手邁向幸福。

「你變得有活力多了，兄弟。」

他突然想起Mysta說過的話。

我喜歡Ike。

他悄悄回握住Ike牽著他的手，希望Ike不會發現他同樣顫抖的雙手，以及大概已經發紅的耳根。

這是個連寫在筆記本上都不被允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