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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JISANJI EN二創同人祭
NIJISANJI EN Derivative Work Association
路過人間
Fulgur x Uki
繪師:芭樂鮭
文手:月月
*OOC
*私設
*我流人魚paro
*替身文學、意識流
*死亡描寫有
*原型為童話故事《小美人魚》
*文中時空背景皆為虛構勿上升

——即使滿身傲骨卻不帶荊棘,所以玫瑰的一生只能承受一次淋灕盡致的浪漫。
深海的盡頭隱約透出幽幽紫光,流轉的氣息與色澤冰冷優雅,鱗片的形狀圓潤使人難以預料它末端的鋒利,被那副堅實皮囊包裹的肉體就更顯得脆弱不堪,人魚的肌膚在水裡像是只有一層白紙的厚度,輕輕一擰便能與海水融為一體。
他的眼睛易碎的恍若水晶玻璃,所有一切落入裡頭又能蕩起清澈的漣漪,眼底柔波似水與骨子裡傲氣的基因衝突,帶著半分疏離,令人心生敬畏的同時也恰到好處的攝人心魄,連魚群也會情不自禁的試圖接近。
Uki上揚的唇角反映出他今日的心情不錯,剛成年的他已經能夠自由自在的往返水陸交錯的地帶,漂亮的魚尾一旋,牽動了水流的走向,魚群待在方才留有溫情的地方目送他往海平面的位置漸行漸遠。
紫色的發梢在微涼的空氣中冷卻,抵達水面之上的那刻,Uki無意瞥見一艘龐大的船隻,行駛的速度十分緩慢便使他能清晰的看見佇在甲板處的人影,夜風將銀白色的髮絲撩起月牙的弧度,勾起心尖一陣含糊不清的騷動,他呆愣的望著那道安靜的身影,絲毫不覺自己的心已經落入春的夜色,愣是沒有注意到今日的天空反常的失去繁星點綴。
如果再更仔細的瞧,Uki會發現待在他視線裡的那人任由風聲呼嘯也不為所動的眼神,順著對方的視線望去只有一輪皎潔的明月,散發出的溫柔卻沒能包裹他眼底的哀傷半分,屬於Uki奇妙的共情能力使然,居然連他自己的呼吸都逐漸放緩。
一陣劇烈的強風颳起在此景之下顯得突兀,眼睫撲閃的一剎那貌似聽見有什麼落水的悶響,發現甲板處已經沒了人影時,Uki下意識的潛下海平面,憑藉向來可靠的直覺認為是方才那個脆弱到幾近破碎的身影,他發現自己沒辦法對那位初次見面的陌生人類坐視不管。
即使只是一瞬間翻覆在腦海的想法也無妨,他想窺視對方眼底除了悲傷之外的其他情緒,一雙沒有溫度的眼睛若是動情會不會有脫俗的美麗。
黑夜底下的海洋幽暗深沈,可是Uki卻能看清那抹上浮的銀白碎髮,他以最快的速度游了過去,觸碰到對方脫力的身軀時終於揚起甜美的微笑,那一刻就像是接下了墜入海中的星辰,他將唇瓣輕輕向前湊了過去,試圖點燃失落星球熄滅的火焰。
僅只是雙唇之間的輕觸也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變化,水面之下周遭的一切都很慢,而Uki便理所當然的感受到只有大海的心跳正亂無章法的猛烈加劇。他牽引著懷裡那人的重量向上,直到重回空氣時才成功抑制了某股即將迸發而出的悸動。
Uki小心翼翼的將人帶到岸邊,目光瞟見晦暗混濁的天空無情壓下,他又重新將對方挪到一旁偌大的石穴內,漆黑的浮雲依然懸在上空,但是過了許久也沒落下一滴雨水。
還是不想這麼快回去。Uki打量他的目光難掩留戀,腦中曾經思索過人魚單調且枯燥的一生是何其漫長的歲月,他們於萬眾矚目下誕生於海的搖籃,長眠之時也在最安靜的角落無聲無息,結局往往配不上開端。
所以他漫無邊際稱之為家的地方或許比作牢籠更加貼切,殞逝後的靈魂不知去向,他們不曾聽聞天堂與地獄的傳說,人魚只曉得煙火人間。
距離星星更近的所在,吻過煙火的心食髓知味。
Uki將纏繞在對方細髮的指尖收回,貪戀他身上的體溫便又在沈下的眼皮上落下細密的吻。原本空白的腦中忽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一陣風狂亂掃過,細沙摩挲著滲透他的感官,Uki唇邊的笑意加深,緊接著他頭也不回的奔向那片未曾抵達過的凶險海域,從眼中映出的光輝耀眼奪目。
玫瑰的種子在陸上落下了根。若是作夢沉睡海底,能在人間醒來將會是全世界最浪漫的事情,他想。
人魚若是生長於陸地,靈魂就會在炙熱的陽光底下蒸發乾淨,人類也一樣,深淵般的海洋不可能會是他們的歸宿。Uki望向眼前與水藻縱橫交錯的白骨,毫無規律的模樣早就辨識不出那原本是個有血有肉的生命,他屏著呼吸穿越那道可怖的入口,看見坐在成堆屍骸頂端的女巫扯開半啞的嗓,努力使經過歲月摧殘的聲音變得討喜。
「親愛的,我知道你會過來,也知道你此行的目的。」
女巫輕嘆了一口氣,又道:「為什麼要自不量力呢?」
血液比浮冰還冷的女巫不可能見過溫情四溢的星空,也不可能聽說過海岸的附近有天堂般的月光森林。Uki沒有回應,不置可否的露出得體的微笑,他心底隱約浮現的恐懼源於這個壓抑不已的空間,每當與女巫對視的瞬間都能感受到心臟不安的震顫,鱗片上炫目的色澤與周遭格格不入,紫色的細閃宛如深海裡的月色生輝,每當他挪動一步都能感受到成千上萬的視線對著他絢麗的魚尾虎視眈眈。
眩暈的感受源源不斷的襲來,他忘記自己是如何親手接過女巫遞給他的藥瓶,墨綠色的液體詭異的隔著玻璃在他手心流淌,強撐著不適聽完了女巫在他耳邊叮囑的事項後便逃竄似的轉身離去。
聽說每個生命的靈魂都是獨一無二的器皿,那一瞬間他彷彿聽到了碎裂的聲音,和破土的花芽一起。
礁石的稜角被海水沒過再浮現,Uki細聲的喘息伴隨空氣的薄涼,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才狼狽的靠上岸邊,他沒有忘記放才女巫對他提起的每一句話,一字一句都刻畫進他的神經脈絡和骨骼。
人魚的驕傲和底氣是無可匹敵的歌喉和渾然天成的漂亮尾巴,也是此刻他必須割捨的生命碎片,喝下藥水後意味著他不只會失去動聽蠱惑的嗓,身體的下半部分也會變成與凡人無異的雙腿,更甚需要承受難以習慣的疼痛,而自己長達幾百年的生命也將被殘忍的標上短促的期限。
一個月內,若是心愛之人沒有與他兩情相悅,因藥水而生的玫瑰圖騰將永遠跟隨他至生命終點,直到化作泡沫那刻才會隨著他的離開一併消散,反之,如果雙方成功相愛,屬於藥水的反噬都會消失,他便能夠成為正常的人類與對方廝守一生。
「當然也有解除的方法,代價就是殺了……」女巫當時被臨時叫停顯然有些不悅,後續的事項也只是敷衍一下便過去了。
Uki的眼神難得歸於平靜,他輕輕的晃動魚尾放任鱗片熠熠生輝,從喉間溢出的音符彷彿在海上漂浮,輕盈的流向很遠的地方,就像是他自己主導著一切的訣別,讚頌著末日的到來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在這一刻無可救藥的是腦海裡那個形單影隻的身影,Uki輕笑一聲打開玻璃瓶上的軟木塞,朦朧的雙眼帶著微不可察的淒厲,但很快地就被依戀的愛意掩蓋過去。明天以後他將淪為平庸,渾身上下僅存的只有鮮活的心臟和一點不值一提的自尊。
「你醒過來了嗎?」
一道低沉的嗓音喚起了春日的生氣,緊閉的眼皮放鬆了力道將睏意撐起,Uki顯然還未適應岸上的氣溫,脫力的身軀蜷縮在一塊,直到看清眼前的人類後,有些慘白的面龐才逐漸泛紅,燙的他難以習慣。
欲回應那人的疑問卻發不出聲音,嗓子彷彿有萬千沙粒阻塞生疼,身上一絲不掛露出兩條細直的雙腿,此刻的窘態使他臉上的表情一陣青一陣紫,含情的美眸有水光流轉,他只好紅著耳尖撞進那雙使他念念不忘的眼睛,已經褪去悲傷淡了顏色。
「你也是被沖上岸的嗎?」Fulgur的話語一出旋即感到不對勁,一向冷靜從容的他竟然組織不出能應對眼前情況的語言,更何況眼前的男人還身無寸縷,一時之間空氣裡圍繞的只有沈默,被水氣沾黏的髮絲垂下,像是手足無措又受到衝擊的大型犬。
最後的僵局也是由Uki打破,那天他扯著對方的衣角故作無助的樣態。當Fulgur順勢詢問到關於家裡的事情時,收到的回應一概是他搖晃的腦袋,想不到解方只好承諾暫時將他接進自己的王宮內居住。
乍暖還寒的春日升起朝陽少許,晨風鍍上濕氣四散在周圍,小美人魚輕輕的拋棄過去躲進溫柔星球的懷抱,雙腿的苦楚減輕了好大半分。起初因為Fulgur總是讀不懂他的唇形,兩人對峙到Uki好看的眉眼覆上皺摺,Fulgur才讀出來他的名字。
不過Fulgur在過程中見人急眼了也沒有存心要哄,只是眼角的笑意逐漸加深染上那雙淡如水的眼眸,Uki以為對方在嘲笑著自己的窘樣,Fulgur便感受到心口被柔軟的拳頭擊打,灼熱的暖意侵略了原本冰冷的神經,他彷彿再次感受到心跳的鼓噪。
可能人魚的眼底總是不含雜質的純淨,他從那雙眼睛猜出懷裡這朵玫瑰的心思,勾人魂魄的樣子果真像一朵盛放的豔紅玫瑰。
「沒有笑你,只是你說自己名字的時候嘴唇都撅在一起。」Fulgur勾起唇角。
「像在親我。」莫名可愛。
女傭見到Fulgur平安無事的歸來時,除去震驚以外更多的是看清懷裡那位男人的詫異,不過王宮內的所有人仍然不吭一聲,心照不宣的恭迎Fulgur歸來。
「殿下,您回來了。」
「幫他準備一套衣服吧。」
Uki被帶到一個偌大的房間,明晃晃的水晶吊燈讓他想起在地平線下仰望的粼粼水光,初次走進陸上世界總是使他無時無刻都在向周遭打量。
他輕柔的拾起床上摺疊整齊的衣裳,站起身來欲習慣如履碎石的疼痛,便兜兜轉轉的走到了全身鏡前,刺進眼裡的是腰側那個難以忽視的玫瑰圖騰,原來他與他的芥蒂早就落地生根,表面萌生的幸福感終是逃不過命運的審視。
臨海的國度在夜晚會有微風降臨,Uki就是踩著夜色推開虛掩的房門走進Fulgur的視線之中。他頂著閃動的瞳孔佇在原地似乎等著Fulgur先開口說些什麼。
「睡不著的話就過來吧。」
得到了准許Uki便在他的身側躺下,紫色的髮絲慵懶的揉進鬆軟的枕頭,蝶翼般的眼睫毫無防備的連同低垂的夜幕一起蓋下,Fulgur將一小束乾燥花夾入未讀完的書頁,熄j滅夜裡的最後一絲微光前湊近Uki耳畔低喃。
「睡著了嗎?」
他沒有得到預料之外的回應,Fulgur無聲的輕笑著,沒想到自己會因為這次奇妙的邂逅而將離開人世的念頭忽略的一乾二淨,原本在腦海中盤旋的絕望偏離軌跡,他感覺自己變回了從前那個嚮往春天的少年,重新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已經歇息的貓咪呼吸平穩,闖進光怪陸離的人間居然毫無顧忌的卸下防備,剛好把玩完的毛線團亂糟糟的砸進少年的腦海。
Fulgur近期待在書房的時間佔了絕大多數,室內傳出的淡薄檀香在空氣中肆意穿梭,架上的書籍便平添上了一股古典的風韻。
Uki發現他頗有一位藝術創作者的風範,而這兩個詞是能夠適當被拆解的,藝術家的不羈會體現在Fulgur閱讀一部作品時的癲狂,當他試圖從書裡找尋丟失的真理時,總像是個狂放大膽的冒險家,能夠另闢蹊徑找到最精確的解釋與道理。但是當他提起筆面對空白的稿紙時,眼底卻流露著一股屬於創作者該擁有的底限和通透,這也難怪Uki會被那雙色澤單調的雙瞳吸引,無論什麼樣的情緒顯現再那雙眼裡,下一秒都會有不可預測的波動和變數,擁有既堅定又飄渺的特質。
「我的臉上有什麼東西嗎?」此時的Fulgur正隔著金框眼鏡與他相望,低啞的聲線迴盪在Uki耳際,隨著檀香流轉成一首撥弄心弦的古典樂曲,他可以確信自己一天比一天還喜歡眼前這個浪漫卻清醒的人。
蔥白的指尖輕輕點在筆墨尚未乾涸的地方,每當Uki的纖長羽睫扇動時,Fulgur都會默契的瞭然對方的請求。於是他放下創作的欲望讓Uki貼近他的身側,一筆一畫的帶動Uki握住鋼筆的指節教他寫字,滾燙的手心包覆著涼冷的手背,不曉得Uki的體溫為何總是這麼低,焰火與寒冰的交錯必有一方會先分神。
但是彼此似乎都沒有明說享受著曖昧的氛圍,小心翼翼的消磨了整個下午的夕陽。Fulgur的情動的比心還快,不知何時看向Uki的眼神都會捎上濃厚的迷戀,落日餘暉藏進那雙留白的眼瞳化作升起的烈焰。
他能夠看出Fulgur的動搖。即使門扉緊掩著Uki也笑得像隻偷腥的貓,手指悄悄勾住對方晾在一旁的左手腕,他輕微晃著那隻手再從喉間發出無聲的哼吟,不生刺的玫瑰藤大抵都是比水柔軟的,被纏身的人都無法輕易抽離。
“餓了,我們去吃晚餐好不好?”Fulgur彷彿能從他的肢體語言和無辜的眼神中試想出他說這句話的模樣。
那也是Fulgur在同一天晚上首次看見Uki晦暗不明的表情,兩人筆直的坐在餐桌的兩端,一盤份量剛好的義式水煮魚各自擺在他們面前,Uki看見後卻繃緊了神情放下餐具,隨意找了個理由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餐盤上殘忍的景象使他打了好幾個寒顫,方才緊握的雙拳也沒有鬆懈,指甲嵌入白皙的掌心微微冒汗,Uki想起在水下世界時總喜歡繞行在他身側的微小生靈,原來生長在溫柔海的性命本就易碎而羸弱,就像他早在割斷人魚身分那刻就成為了砧板上的待宰羔羊,或是更早,在一眼動心的那時便成了愛情的囚徒。
時間流逝的痕跡在兩人契合的靈魂裡映現,Uki難得鬧了彆扭而沒有霸佔Fulgur身旁的床位,徑直朝向第一天為他準備、而今終於派上用場的房間。
Uki輕手輕腳的落入綿軟的床被,好像只要足夠小心就可以與世界保持疏離,沒有人會發覺他藏進記憶深處的秘密——倒數的生命週期。
話雖如此,他依舊能恰到好處的掌控自己的思緒,畢竟他的本意並不是上陸學習怎麼珍惜生命,出賣心臟的那刻他早已對生命抱著不管不顧的態度。Uki恍然間想起幾天前與Fulgur並肩面對的黑白琴鍵,漂亮的指骨曲起鮮明的輪廓,溢出指縫的音色在暖黃的燈光下流轉,一同把音符送上花白的浪尖,浪漫的氛圍使然,一曲彈畢過後他輕輕抵上Fulgur面上的金絲邊鏡框,微微頷首半瞇起眼的盯著對方不放。
「想要接吻嗎?」Fulgur回望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摘下眼鏡準備湊向前時卻被Uki躲開,濃情蜜意的眼神轉瞬變為無辜受欺的樣子。
一時之間說不上是誰贏了。想起那天的場景還是讓Uki雀躍不已,他望著天花板發愣緊接著聽到一陣突兀的敲門聲,Fulgur先是試探性的問候幾聲,確認房門沒有上鎖,Uki也沒有抵觸他的到來後才邁步走近床邊。
「怎麼突然不開心了?」
Fulgur詢問的語氣極其溫柔,低沉的聲線卻為這句話帶來了哄人的意味,Uki即使沒有回應不打算做出解釋他也能略微猜出一二,從他當時視線黯淡的角度望過去便能知道,Fulgur一向擅長觀察微不足道的細節。
「抱歉,我記得……」話音還未落下,Uki便一把拽著他的衣襬下拉,手腕攬上對方沒有防備的後頸,冰涼的指尖精確地擦過那片脆弱的肌膚,使得空氣隨著一聲低喘變得灼燙,兩人的鼻尖相抵,Uki才露出了饜足的微笑,Fulgur總是在兩人距離極近的瞬間萌生出一股偷情的幻覺,他彷彿天生就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火紅玫瑰,與生俱來的豔骨也像是伊甸園裡吐著蛇信的誘人因子。
「你這次還躲嗎?」他撞進Uki水光泛濫的含情眼,看著對方的唇角綻開一絲笑容,Fulgur總是能奇蹟似的從那雙眼裡讀出他的心思,此時Uki像是在向他挑畔性的宣告自己能不能躲開取決於他,畢竟這朵玫瑰已經牢靠的被揣在他的懷裡。
落地窗剛好沒有緊掩,窗簾飄進室內像是蒙上白色的雲霧,腰側的圖騰被塗上深淺不一的淡紅顏料,銀白色的月光順勢穿透雲層在他們身上灑下明暗交錯的光影,玫瑰彷彿有種變作月亮的錯覺。
隔天一早理所當然是Fulgur先清醒。Uki渾身上下頂著奇異的痛覺轉醒時,午間的日光已然隨著時間推移刺破天際,身旁僅剩一個空落落的位置。經過昨晚的折騰後今天的閒適更顯得合情合理,Uki簡單地套著一件寬大的浴袍,露出白皙分明的鎖骨,耳尖在瞧見上頭突兀的痕跡時微微浮紅,唇邊有止不住的笑意。
有時候他也分不清楚從喜歡過渡到愛的定義在哪裡,只是在模糊不清的邊界試探自己的心能為他付出多少,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淋漓盡致,當烈火燒進心間時他只覺得那是一眼萬年。
將自己真正交付出去了才萌發後知後覺的不安感,這段關係的前提裡有沒有相愛他無從得知,只是下意識的邁出步伐朝著書房的方向而去。
——那種感覺不曉得能不能稱作患得患失,只是他連腰側的玫瑰紋是否褪色都不敢確認。
天光傾潟在他習慣平時坐著Fulgur的位置,可是今日不同以往,那束光線彷彿有了呼吸,細微的粉塵漫無目的的飄浮在光的吞吐裡,Uki才知道原來平時靠在Fulgur肩上時兩人會被歲月靜好的襯景所眷顧,出奇平淡的時光給了他無窮無盡的安全感,那份安全感轉為一種不易察覺的習慣,所以等到偏離既有認知時才會如此不安。
——因愛意而生的依賴流轉在細枝末節,習慣與呼吸總是相生相息。
Uki鮮少在屬於他的書房獨處,大多時候涉足只是因為對方在認真時的清冷氣質總是深深吸引著他,也許自己早在無意間染上人類的某種天性——當對方捧著一腔熱烈向你走去時總想著推託,接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心意所以委婉拒於千里,遇上模稜兩可似近非遠的,又會生起一股想要征服的貪欲。
Uki嘆了口氣,眼前積灰的書架與其他淨亮的擺設顯得格格不入,他拿起一本薄薄的《愛麗絲夢遊仙境》細讀了起來,書裡的主角和他一樣跌進世界的另一個角落,面對著未知和不測依然沒有懈怠的探索與追逐光陰,原來書本的迷人之處在於情緒的共振,流浪的心在書海之中找到浮木或飄島得以喘息,與自己展開一場傾聽和對話的過程。
可是夢境是愛麗絲的底氣,而Uki是真切的漫步在人間,走著走著就無法回頭了。
他撕下桌案上的其中一張空白稿紙,順手拿起了一支鋼筆放在房間的一角,印象裡見到Fulgur的那刻以月亮作為見證紅了眼眶,真正具有意義的交流已經是離別前夕的事情了。
Uki踩著沙灘上那人留下的腳印,好似這麼做就能與他看見相同的風景,看清他眼底的不安定,Uki像一陣風停在他身邊,Fulgur一如初見時若即若離,抬頭定定的望向殘破不堪的月亮,即使傷痕累累仍美好的發散柔光,這次Uki稍微看懂了一些,那叫作追憶。
有些事情只要洩出一道裂縫就會源源不絕的奔流而出,揭開一切的話需要細節的疊合作為條件,因為愛一個人便不願錯過對方的分秒。
Uki拿出有些潮濕、被捏皺了的那張紙,花了一小會在上面寫字,輕輕的拽了跩Fulgur的衣袖遞到他的眼前。
“你在我身上看到了誰的影子?”
Fulgur只愣了一瞬,但是眼底的平靜絲毫未改。
「你都知道了啊。」
「你跟我曾經的……愛人,很像。」
Uki不會不知道,他第一天躺在Fulgur的身側清晰的嗅見突然湊近的薄荷清香卻不知道該做何反應,甚至害怕鼓動的心跳和微顫的眼皮被對方捕捉,屏起呼吸在心裡祈禱著Fulgur的注意力能趕緊轉移,可是發燙出汗的身體卻在話音落下那刻冷了一半。
「睡著了嗎?」
「……真的長得好像。」
當時鬧脾氣的時候,Fulgur看出他沉下的面色詢問他為何不悅,Uki的打斷絕非只是一時衝動,他敏銳的感知自己的一廂情願似乎要被當場輾碎,於是用了模糊焦點的方式守護所剩無幾的自尊。
他早就身處在感情的漩渦中央學會波瀾不驚、懂得息事寧人,再沒有最初把人帶上岸時的義無反顧。
“你喜歡我嗎?”Uki又在紙上寫道。
「喜歡。」Fulgur沒有過多遲疑,只是雙眼仍舊盯著月亮,眼裡夾雜不知名的情緒。
“那你愛我嗎?”
果不其然,沒有回應。
這次落筆的時間比前幾次都還要長,尚未習慣書寫的Uki放任為了握筆而摁紅的指腹,一找到能與Fulgur溝通的渠道便牢牢抓住機會,好讓自己枯萎的花瓣得以安息。
Fulgur讀完了Uki寫下的一字一句,空洞的眼神終於有了閃爍的痕跡,因為那是Uki能夠給予他最體面的溫柔,試圖將Fulgur的所作所為都合理化的一個完美藉口。
他深諳Uki只是想要被堅定的選擇,可是他給不了。
“你喜歡我,是因為我像他。”
“但是你愛他,就像瘋帽客說過的,為什麼烏鴉像寫字檯?”
沒有理由。
就像最初認為的那般,原來那雙眼睛的顏色是夾雜在黑與白之間的灰色地帶,堅定的是月亮亙古不變的光芒,飄渺的是玫瑰逐漸凋零的花瓣,Fulgur的靈魂作為器皿早已支離破碎,銀白的髮絲飄在風中,就連髮尾也在悲慟,可是當他望向Uki被月光入侵的雙眸,他覺得自己快被那股純淨的愛意給淹沒,Fulgur將那理解為糊塗無知的希冀。
「Uki,愛不是熾焰,是啞火。」
“我知道呀。”他又動了筆,不過這次並不在意Fulgur是否有收到他的回覆。
Uki是瘋,但是不笨,裝睡的人自己先醒了過來。知道對方看向他時的目光落在很遠的地方,知道對方的眼裡全是不屬於玫瑰的影子,但他仍舊選擇留在Fulgur施捨給他的錯覺裡面裝聾作啞,在Fulgur受本能驅使著情動時窺探那雙眼裡的深情粉飾太平。
可是玫瑰終究代替不了月亮,也成為不了月亮。
「你的手很冰,打從一開始就這麼覺得了。」
似是沒有預料到手心的熱源,Fulgur輕柔的牽起他的手便往王宮的方向走,皺巴巴的稿紙隨著晚風吹拂而丟失,下落不明。Uki出神的看著對方寬厚的背脊,理應感到心跳不已的,可是怎麼連呼吸也那麼痛?
「別感冒了。」
他們此刻手牽著手倒像是剛從末世之中倖免於難的同伴,Uki仰起頭望向夜空中的繁星點點,以前由他接下的星球正引領著他走向二十四小時之後的宇宙。
於是他不死心的再度跑向書房撕下一頁空白紙,潦草寫下的字跡蘊含著生命中最盛大的愛戀。
“親愛的王子殿下,再二十四個小時過後我就要消失了,抱抱我吧。”
嬌嫩欲滴的玫瑰紅的像是淌血,沒有開在幽暗的山谷或是高聳的山巔,即使生長於泥沼之中也不會挫光骨子裡的傲氣。Uki在深夜時分被腰際的鈍痛給疼醒,他忽然慶幸自己是個啞巴發不出任何聲音,僅有細密的冷汗沾濕了被褥,他只能盡量避免跌跌撞撞的縱身翻過低矮的窗台,即使如此雪白的雙腿依然被碎石與枝條挑出滲血的紅痕,Uki的額角冒汗,蒼白的下唇愣是被牙齒撕咬出鮮紅的色澤,經過一番折磨才順利的抵達宮牆外的海岸。
再狼狽不堪也極力遏止了眼神的渙散,Uki此刻的目光淡漠也柔和、哀傷也滿足,心裡的波瀾遠比眼前翻湧不止的浪花還要來的更平靜一些,他想起昨夜不帶任何自我欺騙的懷抱,Fulgur體溫比之前的任何一刻都要滾燙,一沒注意就把淚漬沾上了對方的心口,本該冷冰冰的淚水都能被他給捂熱。
他想Fulgur生來就是一團明亮的火焰,卻遺忘是自己親手使烈火死灰復燃,Uki打從一開始就不把付出計入押碼,他從來只記得Fulgur對他的好。
他會坦然的承認自己還愛他,不過愛似乎是需要痛的,Fulgur痛過、他也痛過。
那只是在瞬息間襲來的改變,Uki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窒息感化作藤蔓緊緊纏繞他的脖頸,心臟劇烈的搏動著連冰冷的身軀都產生溫度,但是被高溫灼燒的感受是如此炙烈鮮活卻不討厭,如果能有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那麼他的答案仍是撲火。他是一條即將溺死的人魚,可是他也依然愛水。
他們不曾在一起過,又好似有,如果把腦海裡的夢想一幀幀放映出來,那部電影的時長就能稱上是一輩子,因為沒有Fulgur的一生令他感到枯燥,有了心臟也感受不到跳動,畢竟到了生命的最後一刻他還是愛著一顆得不到的星。
玫瑰至死也生不出刺來,因為他的愛總是只能剖出一顆赤烈的花心,撲向心動的火焰再燃燒殆盡。
當天晚上Fulgur睡得並不安穩,靈感枯竭的創作者難能可貴的作了一個夢,腳底懸空在高壓的水面之下並不好受,於是他睜開了緊閉的雙眼,面前熟悉的臉龐被與眾不同的氣質給覆蓋,短暫的失語過後才喊了那人的名字,Uki坐在他搭扶的那塊礁岩上從容不迫的對他展開笑顏,眼看對方的下半身是傳說中的人魚尾巴,月光映在波動的水面上居然都黯然失色。
Uki的睫毛被水光襯的生輝,光痕灑在他白裡透紅的肌膚上只有無限柔和,微微泛紅的眼角添上笑意染進深邃的眼瞳,氣質脫俗而高雅,任誰看一眼都會墜入純白的蠱惑。Fulgur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好看嗎?」
這是第一次聽見Uki的聲音,既柔軟又清澈的聲線迴盪耳際,他久久無法從這奇異的氛圍裡回神,只是下意識為了作答而點了點頭。
「這次我是真的要走了,親愛的王子殿下。」
「只是剛好想到有些話應該親口告訴你才好。」
「閉上眼睛聽我說,好嗎?」
夢境總是虛實相生,披著夜色匆匆升起的月亮閃耀在無邊無際的星月夜是真的,被潮水撈入懷中不著痕跡的海岸也是真的,可是Uki的聲線在虛空中交織成絢麗的五線譜,那音符卻實實在在的落入他的腦海,好不真實。
「好好照顧自己,海水很涼,海底很冷,你更適合與日光同行。」
「我會在每個春天裡想你,每個四季裡愛你。」
沒留給Fulgur任何回應的餘地,夢醒時分他的眼角上有一線陽光,精確無誤的曬乾了淚痕與傷悲。春光游離人間理應是萬物復甦的好時節,Fulgur睜開雙眼發現油然而生的憐惜是必然的,他的心臟只是抽絲剝繭的一點一點疼著,那是時間一久會逐漸麻痺的痛、一種正在新生的習慣。
他難得在王宮內愜意的徐行,試圖尋找其他人在這裡生活過的蹤跡,滾動的喉結像是一種隱密的期許,但是等候他光臨的都是每個角落的一成不變。
是直到信步經過廚房才有了蛛絲馬跡,一個月下來的經歷才產生實感,不知何時已悄然改變,廚房裡半分腥鹹的氣味都沒有了。無形之中造成的影響或大或小,畢竟沒有人能在一段雙向依賴的關係中全身而退。
可是他卻升起一股巨大的心安。
玫瑰沒有離開,只是沉睡土壤而已。
Fulgur啞然失笑。
又一年春天如約而至,海鳥仍然迎著風向恣意飛翔,暖空中有光跡墜入海平面的蔚藍,獨屬海風的告白傳進了Fulgur耳裡。他在半年前終於完成了那則春天發生的故事,創作者的身分時隔許久被拾起時多少帶著幾分生疏,光是故事的開頭就耗盡了整個午後。
而最後他也無法給予月亮或是玫瑰一個完美的結局,即使它們的生命週期本該是圓滿的,順著某種規律在不同形態之間變化,包括宇宙的生靈也總是遵循著這個道理,人們才喜歡把在乎的人都喻為所謂永恆的事物,但是他們的故事都佈滿傷痕。
有時候這麼想的話其實能夠蒸發一點悲傷。
初版的書名是有些俗套的《人魚傳說》,直到寫完故事後連自己見到那個名字後也不禁發笑,斟酌許久拼拼湊湊總算得出了最滿意的成果,要說這本故事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與Uki一起完成,因為他在群星閃爍的那晚發現他們有著相仿的天賦在同一頻率共鳴,他能想像Uki聽見書名時嘴角翹起的弧度和眼眸深處的微光,兩個人可以一起踩在沙灘上與初遇時的身影重合,再一起作個海洋綺夢。
Fulgur將眼神從書桌上移開,那一抹灰透著光穿過重重迷霧,他們都錯失了煙火璀璨。
海底很冷,但我們曾在人間擁吻。——《路過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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