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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tumn Elegy

Uki x Sonny

繪師:冷凍鬆餅

​文手:大餅

秋天本就只有三個月。

而該還給對方的,就還給他吧。

 

零,是寂寞難耐。

壹,是被心所騙。

貳,是秋葉蔽眼。

參,是最後一面。

肆,還給你了,秋天本就只有三個月。

後記,想寫他們最後垂直留戀,水平活著的故事。

 

 

備註:從壹的部分開始為Sonny第二人稱視角描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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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是寂寞難耐。

 

 

 

  秋末,仍是蕭瑟尚未離去的時季。

 

  街上人丁稀少、稀疏燈光在剛下過雨的空氣之中暈開,還沾著水珠的玻璃窗戶讓Sonny眼中的世界都成了清澈的倒影,彷彿這樣就能夠將一切紛擾和汙穢給洗滌似的,他掃過那些已經熄燈的、尚未熄燈的、已經安寧下來的、尚未安寧下來的……那些他視線所及的住戶,再看向走在街上的相互倚靠著的、快步奔波的、仰頭漫步的……那些夜色裡頭的星光籠罩的人,和那高掛的弦月一般寂寞。他沒有家,在轉過一個紅綠燈並和一輛小客車擦肩而過之時,他如此想著,他的父母不知何去何從,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他對那兩個陌生人沒有任何印象,他的家人只有老師以及那些嘈雜的小孩們、比他先一步成長成年的孩子。

 

  或許那根本稱之不上家人。孤兒院裡頭充斥的不過都是那些暗中流通的骯髒交易,以及絲毫不留給小孩情面的辱罵及過高標準的鞭策,沒有一個稚嫩的嬰孩不是他們手上藤鞭和棍棒的受害者。

 

  從有記憶以來,他都是一個孤獨的人。可從他能夠左右自己的人生之後,他總是在追逐一個人,心告訴他的。除了那些天天都會見到的陌生人,他和心是相處得最久的了。

 

  已經好久了。自踏入這個惱人的循環裡,從孤獨地蜷縮著到孤獨地追逐著,到最後再次回到灰暗的起點,為了只是排除一起錯誤的案件、茫茫人海之中的一個身影。也許人活著就是在尋找循環中秉持著的真理:為何活下去的真理。Sonny就是為此而擾。因此他栽進了這個惱人的循環,卻不走在燈光照著的路途上尋找他活著的真理,而是跟著心所告訴他的路子走著。而如今,他似乎連循環的起點都無法回首找去,Sonny連那個人的背影、姿態又或者聲音都沒有任何條件。

 

  心更沒有告訴他這一件事情:唯獨沒有告訴他該如何在生活中,孤單地活著。

 

  不是寂寞,是孤單地活著。沒有人陪伴。

 

  或許每個人都有這個共同的煩惱吧。

 

  車輛又在紅綠燈前停下,今天的運氣可真差,已經連續停了兩個紅燈了。Sonny打開了抽屜拿出了口香糖並丟進嘴裡,睡意不起眼地在他的腦海深層醞釀,薄荷以及檸檬交織出的味道令他清醒了幾分,但頭頂上過長的秒數仍是令他感到無奈以及幾分煩躁。

 

  可街道上一個駐足於灰暗玻璃窗前的男人引起了他的注意。男人和這個寧靜的夜晚格格不入,可他卻也不是走在暖黃色的燈光下頭引人注目,他的影子是和夜融合了那樣地美。

 

  他的紫色髮絲似乎比幾他的眼眸更為璀璨,星星似乎曾在上頭吻過,否則為何如此深遂又性感的色彩卻像是在發光一樣?那頭髮絲似乎格外柔軟,他們在晚風的輕拂之下肆無忌憚地撫摸著男人看起來白皙無比的肌膚。Sonny停在了已經亮起綠燈的紅綠燈之下,他像是正等待著同儕給予他白痴一般的行為一張紅色罰單,也正嘗試著去分辨那個男孩的眼中到底有甚麼:有映著街道景色的玻璃,和他眼珠子相仿美麗的暗紫色眼影、酒紅色的口紅、淡粉色的腮紅,最後是他頰上一抹無法反映出來的美麗微笑。

 

  好美。綠燈亮了。

 

  好美,他因此駐足而被凝結住了所有神經以及肌肉。

 

  好美。直到身後一台車子繞過了他並按了刺耳的喇叭。

 

  街上的男人和他一樣被嚇了一跳,他俐落的脖頸線條轉向Sonny的車子所在處,但是綠燈被他的發呆消磨到只剩下幾秒了,沒有和男人對上目光再輕輕點頭致意的時間,他逃離這個令他凝固思維的地方,留下男人隨著塵土沉寂離開的腳步。

 

 

 

∵∴∵∴∵∴∵∴∵∴

──壹,是被心所騙。

 

 

 

 

  又是一個早晨。十一月,正式進入秋季的尾聲。

 

  你拉開身上散亂的棉被並按下腦袋旁邊的手機,世界終於在千篇一律的鬧鈴中重獲新生。摀著嘴打了好大一個哈欠,並且抬起了僵硬的雙手動了動,並揉了揉凌亂的髮絲後下了床。踩上堅硬的地,將冰水沖過潔白的牙,將精神完全的甦醒在晨光之下,打理好自己之後,你拎起外套以及隨身包包就走出了大門。

 

  「啊……天氣真好。」你的喉嚨尚未喝水,乾啞的彷彿瀕死之人的低喃,卻讚頌著世界上為數不多的美麗。

 

  在燦爛的陽光之下,你走進了警局。

 

  今天的工作是審問一起竊盜案的受害者他所見到的事發經過。小偷沒甚麼了不起的,只是一個剛出社會的新鮮人,正在為自己找不到工作、沒有薪水領的現狀折磨。一邊喝著溫開水,你一邊看著文件記錄。審問紀錄上是如此寫的:他淚聲俱下的痛訴著自己迫於生計而犯下如此罪刑,他不斷說著他知錯了。看來那著書寫文件的人十分擅長形容他的神情。但你早已對此習以為常,畢竟每個嫌犯都這麼說,他們總是天真地認為社會總是會和他們的罪狀和解。

 

  怎麼可能呢,自首並不等於一張贖罪卷,而贖罪卷也不會讓一個人的罪狀泯滅無痕。

 

  推開深灰色的大門,灰塵頑劣的在牆角推積出深色的稜角,你瞧見留給受害者的溫度只剩下木頭桌子上那一杯仍然散發著香氣的白色咖啡。低頭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在這樣逼仄的地方像是黯淡了起來,漸層色彩的髮絲低垂下來與裊裊白煙纏在一起,卻又在看到自己投射於地面上的影子之後緩慢地抬起頭來。

 

  整個動作慢的如同導演在電影裡最常用的手法,特別是用在男女主角第一次見面、第一次對上視線的動人場面。

 

  好像星星。第一眼不由自主萌生出的想法是如此莫名,你的喉嚨困難的嚥下了口水,語言能力在一瞬間被扼殺般。他整個人就像夜色之中閃耀著隱晦光芒的紫水晶,在幽暗的神秘之中張狂地招搖著,四面牆壁只是將他所有的光都留在了自己眼中,沒有絲毫外洩、沒有絲毫衰弱、更沒有絲毫褪色,那樣子最原始而飽滿的力度如此直接地灌入了你的眼中。

 

  尤其是他抬起頭的那一刻。那彷彿種子的根結實地扎入柔軟的心窩上,發芽的力度以及抓緊土壤的緊縮讓你的心跳落了一拍。

 

  「……請問是Uki Violeta先生嗎?」你聽見自己心不在焉地唸出了文件上頭的名字。

 

  Uki Violeta,這幾個佔據所有英文字母種類的二十六分之九在你的口中以及腦中被反覆咀嚼著,彷彿可以填補你的心中空蕩蕩的幾分之幾,你終於將卡在喉嚨之中的口水嚥了下去。

 

  「我是,警察先生。」Uki勾起一個迷人的微笑,他纖細的手指抬起整了整有些皺褶的領子,而後乖巧地放到了桌上,指甲上頭沉鬱的紫色和木頭的溫暖以及咖啡在空氣中暈染開的溫度相斥的厲害。

 

  「我並不希望耽誤您太多的時間,先生,所以我希望您能夠如實回答我發生在你身上的所有事情。」公式化的唸出這些字詞,你才發現你自己的靈魂似乎差點被他的眼眸給捎走。

 

  誰叫,他的美並不是一般常見的令人憐惜的脆弱之美。

 

  「首先,案發時間依照監視紀錄的調閱以及嫌犯的供詞,是在晚上大約十點三十二分的時候,是吧?」Uki朝向你輕輕的點了點頭。

 

  眼前這個男人的美,是一種堅定而自信的美。

 

  「您被偷取的東西是你的皮包,裡頭有你的財物、通訊設備、新買的化妝品以及生活用品,沒有其他遺漏吧?」你纖細的手指無聲地翻閱了一頁文件。抬眼卻看見Uki將他的視線從你的指尖曲起的線條收回,嘴角提起一個微醺的角度,你看見他將自己精緻的指甲交疊放在了桌上。

 

  「沒有,但我相信那些生活用品裡面,應該是包含了我剛買的那幾盒保險套對吧?」

 

  已經清醒的腦袋頓了頓,大腦先是為對方的開放感到詫異,而後又對那三個字感到莫名的害臊。「是的……當然包括。」也許是警察的生活讓你太過緊繃至於淡漠慾念了,以至於聽到這個三個字都能夠不好意思,又或者是男人的美麗眉眼配上這樣子的差異令你赤了耳廓,你有些緊張的抿了嘴唇。

 

  你的身上該隨身攜帶鏡子的,這樣也許能夠知道自己現在的窘態有多麼誇張。

 

  「那太好了。」Uki淡淡地笑了笑:「小偷不僅奪走了我的財物,他甚至奪走了我一個美好的夜晚……啊,這真的讓我非常傷心。」

 

  他將悲傷完美的掩埋在笑容底下,你分不清楚是否糝有偽裝的成分,但卻極其有用的引起你暖黃色的憐憫心。你將肋骨緩緩提起,深吸了一口氣並吐出後,他道:「我很抱歉,先生,我們會努力讓這一區的治安努力變得更加良好,財物也如實的為您取回來了,但是……我很可惜,也許我們之後會發展出時光倒流的機器,相信科學家們的大腦吧,那總是比我們這些市井小民有用多了。那時候或許就能夠挽回那個夜晚。」

 

  「好,那我拭目以待。」他成功被你的話語逗笑了,這讓你萌生出一絲小小的成就感。

 

 

  而那似乎更讓你心中的某一處蔓生的更加張狂,你形容不出那裡是怎樣的光景,但或許就是從眼前複印下的咖啡影像之中生出的一株有著他眉眼、他指甲、他言語色彩的植栽,倔強地在時間之中汲取著、生長著,肆意得如同他微笑時提起的五官以及顫動的髮絲。最親愛的陌生人或許就是你的心了,你突然認為自己無法讀取裡頭的光景到底為何種樣貌了。

 

  「那……該問的事情都問完了,或許我該走了,請您記得往後別在夜晚獨自外出,也許……您可以和您的對象一起出去,那會安全更多。」瞥向牆上已經走過大約三十分鐘的指針,一瞬間你懷疑是否有人將背後的齒輪偷偷加速了好幾分鐘,和眼前男子談話的時間好快,快到讓你有些不真實又感到可惜。「不知道最後您有沒有想要說些甚麼呢?」

 

  「有的……我喜歡你的頭髮,即便他現在看起來很凌亂。」Uki的聲音在停頓之中彷彿被拉至了遠方,有些不切實際地灌入你的耳廓,彷彿你曾經讀過的賽壬在石頭上低吟的聲音。他推開椅子的動作讓桌上冷掉的咖啡掀起一點波動,而後皮靴的聲音將你拉回了現實,他的呼吸突然拉近,他的指間緩緩地插入蓬鬆卻像個鳥巢的頭髮,他的眼神溫柔地在目光裡頭湧動著,他的指間細膩地撥弄著翹起的髮絲。「它很明亮,讓人移不開眼。」

 

  你更加美麗。你閉了閉眼,並沒有說出口,職業操守終於適時地阻止了你的衝動。

 

  「只有這樣而已嗎?」你想,他的髮絲看起來和藝術一樣,他看起來就和藝術一樣遙不可及,可如今卻殞落在你的眼前,遭受世間的糟蹋。

 

  「當然不只。」他輕聲笑了,「親愛的警察先生,不,尊敬的Sonny Brisko警官,我非常害怕之後再發生類似的事情,也許我能夠擁有你的電話號碼,當我覺得不太對的時候,就打電話給你嗎?」

 

  你不記得是怎麼離開那間審問室的,只知道當你回到座位上時,被你隔壁的Alban Knox唸了一頓關於為什麼要浪費咖啡的事情。

 

  你也只是笑而不說,你只是用他冷卻的時間去認識一個美麗的男子,好像瀆職卻又仍在職業範疇裡頭。

 

 

  下午便在輸入兩人的對話之中過去了,他嘴中呢喃出的氣息似乎仍在你的腦海中繚繞,揮之不去地盤踞在理性之上,好像朵玫瑰誘人卻鋒利地絞著脆弱的線條,你只能攔著那些紅裡泛白的段落而眠。

 

 

  這個仍是循環之中一環的日子,似乎也將不是如此徒勞而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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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llie Eilish - Six Feet Under (Sub Español Lyrics)Artist Name
00:00 / 03:21

──貳,是秋葉蔽了眼。

 

 

 

  在一個已經過去滿月沒多久的早晨之中,陽光稀疏地舖滿早晨。

 

  醒來時仍是一日飽受陽光侵擾的開端,陽光穿透窗戶的線條帶來的不是溫度,只是一道吹走那些濃重色彩的晨色以及喚醒離開夢境的道路復甦。假日終於在疲憊的週五之後到來,可你假日的例行公事卻是晨跑,你今天卻有那麼一點不想去了,那總是讓人在略高的溫度之中更加清醒,但你不想清醒啊,將頭埋進去身上的棉被之中深吸了口氣,在貪戀了多於往常幾分秒的黑暗之後你才起身。

 

  連腳下的冰涼都在喚你離開夢境。可你只是想要他的色彩在腦海裡頭佔據更久一些而已,別那麼快散去。是的,在那一天之後,你的腦海總是不時地想起他。

 

  葉子一如際往落在柏油路上,風一如際往親暱地在你的臉上留下沒有痕跡的吻,這讓你舒服地瞇起了眼,步伐隨之輕盈了起來。等會兒要做甚麼呢?冰箱裡的食材快沒了,等等該去買一些填滿冰箱。啊,之後有個長假,或許該先來計劃看看該去哪。海邊是個不錯的選擇。或者該去爬山?那個的空氣沒有海邊濕鹹,但那裡卻比山林中要有煙火氣點。

 

  各種生活雜事浮現在了你的腦海中,這也是你喜歡晨跑的緣故,除了當作訓練、讓自己清醒,晨跑總是讓人有餘力去處理生活的大小事而暫時擺脫社會壓力。像隻沒有歸途的燕子在街道撲騰著,從一個相互交錯的夏季直至交錯卻游離軌道的秋季是如此,羽毛冉冉地和煩躁一同落地歸根,可你是沒有家的,仍然沒有目標地流浪著。

 

  「Our love is six feet under. 」 

 

  「I can’t help but wonder.」

 

 

  誰叫成為警察已經三年了,再也拾不起最初的衝勁,也想不起,更數不清幾個夜晚正在為了正義的真理而苦惱,別說是不知何時起頭的暮色呢喃。感知和思緒在淬鍊之中總是要比常人更敏銳又更縝密些,例如像是風聲收回了他溫柔的吻,轉向另一方鋒利的吹,例如除了啘囀鳥聲本無人如你般勤勞地早起,可他細碎又輕的唱,卻躡手躡腳地乘著風入了耳去。

 

  「If our grave was watered by the rain. 」 

 

  嗡鳴著的吉他聲是秋中時最美麗的陪襯,紅葉是他最安靜和最忠實的聽眾,唱得好了他靜美地落下,唱得差了他啞啞低泣。音箱是木頭的,樹是木頭的,他的嗓音似乎也成了木頭的,有點紅又有點褐,不乾燥、不呆板,只是質樸、只是雋永地唱著,好像永遠不停地唱著。

 

  三年光景可以磨去好多事物,你無比慶幸你的運氣尚未因歲月衰減。而穹頂上的日仍是眷顧你的。

 

  「Uki Violeta先生?」和第一次初見一樣,你帶著有些訝異和讚嘆的語氣說道。

 

  一切都彷彿回到半個月前。

 

  「Sonny Brisko警官?」琴弦止於他輕輕撫著的指腹上,他抬起雙眼和著秋葉相襯的喜悅看向你,帶著他的驚喜和溫柔看入你的靈魂。「沒想到可以在這遇見你。」抬起指頭,他將塗著飽滿紫色的指甲油置於乾燥的紅唇之上,有些嫵媚又有些嬌地拂過。

 

  「你說這是不是像極了命運要我們綁在一起呢?」他笑道。

 

  「半個月。」你下意識地說道,「或許也稱不上綁在一起吧,就是碰巧,就是命運操縱著。」

 

  「啊……命運這兩個字真難解釋呢。」他像隻慵懶的貓,輕輕瞇起了他璀璨的眼。「巧合是命運,相識是命運,相愛也是命運。好像我們兩個之間沒有甚麼是不能用命運解釋的。」

 

  「也許吧。畢竟人生都是刻意之下的產物,只不過就看是誰刻意這麼做而已。」你坐到了他的身旁,木頭椅子沒那麼溫暖卻也沒那麼冰冷,話語想暗示他些甚麼,卻又像只是空談一般說著。「我們只是棋子而已。」

 

  「你相信上帝嗎?」他輕輕滑過及他上的琴弦,也許那是C和弦?或者只是命運操縱之下隨意按出的音符。

 

  「相信。」你將整個僵硬的背脊靠上了椅背,尋著一個較為舒適的姿態能夠接下去說著。接下來的一切,你都將全盤托出予這一個僅談話過一次的男人。

 

  「就是祂從來都沒有拯救過我而已,但也許……他是存在著的。」

 

  「喔我的老天,為什麼要相信那種東西?別和我說你在夢裡見過祂,而祂曾經和你說過話,然後你……」

 

  「當然不是!別這麼說,我可不是相信夢的人。」你有些無奈地勾起唇角,「可相信神總比不相信來得不麻煩……啊這個理由你接受嗎?否則沒有任何理由可以解釋……這就只是我的感覺而已,對。」

 

  「哈!」他笑得和孩子一樣,「接受!我愛這個答案。」你也笑了,因為他的快樂。

 

  一陣無語的靜默,沒有尷尬卻也沒有交談,好像有甚麼流通在不經意相觸的肩頭之間。他又開始彈琴,用他似木頭一般,飽滿而有著屬於他質感的聲音唱著。

 

  「Would roses bloom? 」

 

  Billie Eilish的歌詞被拉他的悠揚,明明是該迷茫的心碎,卻被他唱的一如同戀人之間的絮語,那一如往常中的挑逗,帶著那麼飽滿情意和飽滿慾望的聲音,好像秋葉的色彩都是被他染至乾枯而後褪色的。你聽著,你開口了:

 

  「那你認為這世界上有神嗎?」

 

  「Would roses bloom? 」

 

  他沒有回答,甚至沒有換氣,肺活量好的不像人,只是靜靜的將副歌倒數第二句歌詞唱出,尾音要比上一句更弱一些,而琴音卻比剛才要更顫動的長久。

 

  「Again.」

 

  你替他接下了下一句歌詞,again,再一次。再一次。那卻不是盡頭。

 

  再一次甚麼呢,沒有人知道,你們只是側過頭看向彼此,然後相視而笑。沒有放肆、沒有任何誇張的回應,你們只是淡淡地注視著對方,然後順理成章地勾起了唇角,破碎了秋夜乾癟的摺痕而已。

 

  「Hey,我下星期想去海邊走走,正愁沒有人陪我。秋天的生活可不只有枯燥落葉,你該看看那片海,你看起來就是沒有看過海的樣子。」他伸出方才碰過他唇瓣的指尖觸上你的胸口,蜻蜓點水地,好像有甚麼東西從那裡擴散開來,本來是寧靜的,整個空間都是,一整個人生都是,你說不清楚那些匯聚至指尖的溫度是如何流淌、為何流淌。好吧,那可能只是自然的生理現象。

 

  沒甚麼了不起的。

 

  「好。」你開口說著。秋天或許的確不只秋葉、大海和音樂。

 

  它還有讓人口乾舌燥的衝動,混入了褐色的紅終究是如此熱烈,你將這理解成為讓人忘卻喝水的生理需求,因為一切都是那麼地吸引你的注意力,那麼地秋意。

 

 

 

∵∴∵∴∵∴∵∴∵∴

 

 

 

──參,這是最後一面。

 

 

 

  「……又見面了。」

 

  他的名字再次出現在你面前之時仍像場蝶翼翩翩的夢。更不用說他這次被銬上銬鏈在你的眼前,你知道握著鑰匙並顫抖著的雙手該有多麼想要替他撬開那個鎖,這一切只是夢而已,如此不切實際。

 

  並且,你是不相信夢的,絕不。絕不,永遠都不會。

 

  「是啊,親愛的Sonny Brisko警官。」鐐銬並不像是箝制住他的靈魂那般,先不論他的手腕是如此纖細,他的眼神告訴了你:他永遠不會被任何事物限制住。

 

  手銬也好、法律也好又或者情感也好,他和你一樣固執,固執地如同一顆帶著稜角以及斑斕星辰墜落地面上的隕石,直至封入博物館成為歷史以及科學家眼中的獵物之時,他仍處處都是秘密。帶著他永不被澆熄的熱情,燒盡了天空的色彩、燒盡了人們眼中的注意力,只能為他的美麗和神祕瘋狂。

 

  你知道,自己或許是那其中一粒燃燒在大氣中的粒子。那份失調的心跳當然是生理反應,但是那是因為多巴胺造成的浪漫作用,你抵禦不了,正如同你抵禦不了一道星光將自己的光芒注入你乏味的人生之時的影響力。

 

  你搞不清楚你是在哪次為他心動了。第一次見面?又或者當楓葉飄落他的肩頭之時?當他張口謊稱寂寞而要你陪伴之際?當咖啡在你的鼻尖繚繞拉起錨點的瞬間?深夜裡頭看見星光熠熠總是控制不了的時候?或者該說是都有,都是,都為之傾倒,都為了他的身影和記憶癲狂。

 

  發了瘋一般地愛上他了,這是你在一個月後得出的結論。即便你那樣的愛在他人眼中只是合情合理的產物,但你知道,你的人生失控了,在寂寞裡頭失控了。灰暗的海被強硬地注入了濃紫色的水源,這是一個荒唐的化學變化,因為他讓原本灰暗的海開始轉黃、轉亮、轉為燃燒自我的餘生去愛著。

 

  「……我不敢相信我會再次在這裡看到你,不,應該說以這兩個身分。」你努力移動著自己僵硬又發冷的肢體,拉開椅子坐下。「以嫌疑犯和審問者的身分交談,這是我想都沒有想過的。」

 

  「喔,警官是認為我不會犯罪嗎?」他將雙手愜意地擺於桌上,背脊輕鬆地銬在了椅背上鏤空的欄杆,好像完全不在乎在之後從生鏽的欄杆之間望出去的天色會是何種光景,好似文件上明晃晃的幾個大字根本沒有重量似的:蓄意謀殺罪。

 

  蓄意謀殺,你早已懷疑過好多遍,蓄意謀殺,怎麼會是這樣荒唐的罪名?

 

  你沒有任何的心力去細看受害者的身分了,哪怕那張照片在你的餘光之中都是那麼地熟悉。

 

  「不......是人總是會有犯錯的權利,不過是法律條文上是否有明文規定,或者是否傷害到他人權益而已……。」你閉了閉眼睛,十分感謝法律當中的無罪推定規範,這讓你的心情至少輕鬆了那麼一點。至少,他現在仍然是無罪之身。至少,你不必對他的罪刑做出任何處置。「我只是認為……你的歌聲告訴我,你嚮往著自由,不想被拘束,所以你不會做出這樣限制自己未來的事情。」

 

  只要看好他就好,只要這樣就好。

 

  「喔……謝謝你對我的評價,親愛的警官先生。」晃動的鐵鍊為他的笑意添上了幾分靈動,但你完全沒有想到他的聲音居然會有那麼一天,在你的耳邊、在你無法平復的心情之上、在你顫抖著的心跳之上,會彷彿爆炸聲那般嗡鳴地響著。「聽起來真貼心。」

 

  「但我的確犯罪了,我承認,這是一件無庸置疑的事實。」

 

  你們靜默無言,這比在公園之時的靜默更加難耐,那時甚至有樹葉用沙沙泣音替你們譜寫中間的空白,但是現在沒有,只有幾乎聽不見的指針走動聲,只有你低下頭所看見的點點塵土。他們靜默著,你亦然。

 

  該打掃了,你沒有由來的,這裡的一切都太亂了。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你拾起桌上的筆,並且抬眼看了下現在是幾點幾分:十一點五十九分,嫌犯承認自己犯罪。歪斜扭曲的字跡搖搖欲墜地攀在紙張上,你現在才發現自己的手是正在顫抖的。

 

  聲音好像也是。

 

  心好像也是。

 

  「因為我想要早點再次看到你,只是聽到聲音是不夠的,我更不能夠唐突地闖入你家解決氾濫的思念,我也快要沒有時間了,所以我只能來這裡看你了。」他幾乎是閒話家常的語氣說出這段話。

 

  好像犯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好像看到你才是他最終的目的。好像這會是唯一一次,亦是最後一次。

 

  「我……」你的口腔裡頭彷彿被灌了瓶膠水,好奇怪的感覺。你緊張的時候說話總是含糊不清,現在卻連完整的語句都無法從你的嘴中被迫吐出。該怎麼辦?

 

「……您願意說得更加詳細嗎?」

 

  「不,不是我願不願意說,是你願不願意聽到更詳細的敘述。並且,我保證以下我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皆無作假,我怎麼可能會對你說謊呢。」

 

「……您願意說嗎?」

 

「我當然願意說,但我只想說給你聽。你願意聽嗎?」

 

 

 

∵∴∵∴∵∴∵∴∵∴

 

 

 

──肆,還給你了,秋天本就只有三個月。

 

 

 

  那份供詞的後續你無從追蹤。記不清了,你和他待在那個狹隘的空間裡頭多久,你只記得直到你的杜子發出哀號聲時,他仍然是看著你的。用第一次他闖入你眼中的力度,你理不清楚是出於何種原因。你耳朵是否聽見他向你陳述的一切,又或者這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你記不清了。

 

  你只知道你的心尖處有些發麻,那明明是最有力的地方,心臟肌肉最為堅韌的地方。

 

  他之後似乎是被關在拘留所裡頭,你的同事按時固定去為他送三餐、為他處理生理需求,你再也沒有直接看過他,但是證據尚未蒐集完成,他仍只好待在拘留所。夜裡,你仍會反覆琢磨當下他的神情,在看見星光之時又想起他的笑容。你也曾試圖去爭奪送餐的機會,但那似乎太過於明目張膽了,可你卻也只是想要在見他一面而已。

 

  所以直至他逃離拘留所的時候,你仍然是懵然的。

 

  整個警局上下都混亂不堪,有人衝出了大門追上監視器最後捕捉至他身影的地方,有人緊急播著電話通知上層,可你手機卻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你只是拿起他然後穿過洶湧人海去到角落。

 

  「喂?」

 

  「我要走了囉。」

 

  你慌忙地拿下手機看向上頭顯示出的名字:Uki Violeta。「甚麼意思?你不是已經走了嗎?你不是已經離開了拘留所了嗎?你現在說的是甚麼意思?」手指又開始不受控制地輕輕顫抖著,你的雙腿穿過那些不安的人影之間,和那些追著他蹤跡的警察一樣。

 

  不一樣的只是你更熟悉他。

 

  「告訴我你在哪裡?Uki,告訴我!」你大吼著,你從來都沒有如此失態過,只是為了這一個嫌疑犯。

 

  只是為了這一個你沒由來愛著的人。

 

  對,你愛他,你終於知道該如何去描述心底那份躁動的情感了,不能用短暫的複雜情緒去闡述,更不能用簡單而直接的感受去加以修飾。

 

  愛,只有愛能夠合理套用,你卻定義不出來愛是甚麼。

 

  「……我在身份證字號上的那個戶籍地址。」他遲疑了一下子才報出一長串地址,你飛快地邁開步伐衝向那裡。你如此慶幸那不過只有十分鐘的路程,加上日常的訓練讓你的腳程不慢。

 

  「等我,甚麼都不要做!等我!」你篤定地喊著,即便你不知道你衝過去要做甚麼:和他私奔瀆職?和他告白?和他一起揣測要多久其他同事才會找到這裡?

 

  「你來不及的,我說了,我要走了。」

 

  你停下了腳步。劇烈起伏的胸口和心臟瘋狂地汲取氧氣,你現在只想要瘋狂地汲取殆盡他話語裡的深層意思,刨開他最後的外皮,他幾乎快要全盤託付出來了,只是你不願意去真正理解那意思而已。

 

  「你要去哪裡?」

 

  「我要回家了。」

 

  他似乎是嚥了口口水:「我沒辦法待在這裡了。」

 

  「為什麼?」

 

  「……因為我的心已經消失了,它自己出逃到了別人的胸膛中,而我該把我的心還回去了。」

 

  你好像懂了他的意思,卻又好像沒懂。你只清楚自己似乎該更努力地向前奔去,雙腿用力到發疼甚至差點因為路面上小石子給絆倒,他的呼吸依然從喇叭裡頭傳來,你保證你聽到了。但你也保證你同時聽到了一個類似吞嚥的聲音。

 

  「你喝了甚麼!?」你奔跑著:「我不是說甚麼都不要做嗎?」

 

  「你也知道,我最嚮往自由……而我也……沒有答應……」

 

咚。落地了,那絕對是東西撞到地面上的聲音。你跑到他報給你的地址了,那是一座舊公寓,不像是他的品味,更沒有他的色彩。

 

  斑駁石階樓梯窄小正好順了你能夠快速上樓的意,來到十樓,你想都沒有就拿肩膀瘋狂地撞擊著門板,不論肩膀的疼痛,而那似乎也來不及去在意了。過了幾秒鐘你順利地打開,印入你眼前的景象將在你的一生留下最為沉重的記憶,不痛,但你永遠都忘不了。

 

  ──他倒在了鬆軟的沙發上,為自己的背後墊上了一顆好大的枕頭,剩下半杯液體的酒杯和被拔開軟木塞的紅酒瓶擺在玻璃桌上,桌前的喇叭還播著原版的《six feet under》,甚至旁邊擺了好大的一面落地鏡。

 

  你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現在的情緒了。

 

  「……我甚至來不及和你說再見。」

 

  你聽見自己的聲音延遲了幾秒鐘,從落在地面上地毯的手機傳出,帶著些許的沙啞、些許的電流聲,幾乎和原來的聲音重疊,好像回音、好像夢。

 

  「你甚至爽約了……」

 

  他甚至和你說他害怕寂寞,所以要你一起去海邊看海的。

 

  抬起眼,你望向那一面映著你單膝跪在地毯的鏡子,那麼地虔誠,但你卻看不見沉眠於沙發上的他。只有枕頭,沒有他的身影,好像夢。

 

  你的家也在那裡嗎?他害怕寂寞,你有辦法去陪他嗎?

 

  不,生活還是該過下去的。你只是回到原來的軌道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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